信號燈用紅綠交替翻譯晨昏,我在交接班的間隙破譯光的摩斯密碼。鋼軌上的晨露總比鬧鐘更早醒來,線路工的足跡在道釘間發酵成琥珀——那些被腳步壓實的星光,此刻正隨著軌枕的呼吸微微起伏;而暮色為兩根鋼軌編織的金線,是時光給夜班者的綬帶,每根反光的銀線都在默寫《安全規程》的某一章節。

安全帽內襯的汗漬早已長出年輪,鹽霜在尼龍布里拓印出等高線地圖,每個褶皺都標記著搶修現場的暴雨與驕陽。對講機沙沙作響的電流中,無數個堅守日夜的對話正在重播:隧道將"區間封鎖"的指令反復折疊,風雨把"線路安全正常"的報告撕成斷續的詩行。工具房的老扳手是最誠實的史官,它手柄的包漿記錄著與螺栓的千百次角力,那道豁口恰與道岔尖軌的磨損構成八度音程。

慢火車的窗框是四季的放映機:春風裁下山桃的碎屑,在調度命令單上鈐印朱砂;夏雨把稻浪編成密碼本,信號機黃燈在綠波里拋來媚眼;秋霜給鋼軌鍍上琺瑯,分割晚霞的構圖暗合我舊速寫本的頁碼;冬雪將軌道譜成五線譜,小站的燈火是休止符上懸著的音符。當道砟般的白發爬上鬢角,才讀懂這兩條平行線的浪漫——它們從不相擁,卻永遠托舉著所有相遇與別離,像大地托起星河,像鋼筆在臺賬上洇開的墨痕托起整個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