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細雨籠罩下的山間，一位老人拄著拐杖蹣跚地行走在小路上，在連日雨水的浸潤下，山路泥濘濕滑。“爸，您慢點兒１我在他身后小聲地提醒著。“哎……”，聲音夾著喘息，那是我80多歲的老父親。

那天是清明，我們一家人去給爺爺奶奶掃墓。到了墳前，爸爸慢慢坐下，輕輕說道：“爸爸媽媽，我們來看你們了。”就像從前與奶奶說話一般，似乎這幾十年爺爺奶奶都不曾離開一樣。

恍惚間，我仿佛回到了30多年前，那時奶奶和我們生活在一起。奶奶比較胖、嗓門大，眼睛看不見什么東西，只能感受一點微光。我頭一次見奶奶是在11歲，妹妹更校那時由于母親去世，爸爸工作調回了長沙。我和妹妹在河西上學，是個重點小學。為了不耽誤我們學習，爸爸就在學校附近租了一處農民的房子，可他上班在河東，每天要騎兩個多小時的單車往返。清早，爸爸到山下挑水，把水缸灌滿，然后趕著去上班。我呢，得幫奶奶倒馬桶。

我那個時候最煩的就是倒馬桶，后來有幾天，我索性任性地不去倒馬桶了。奶奶大著嗓門對我說：“你們真是把你爸當長工了？他每天起早貪黑，把他累病怎么辦？還當得嬌小姐不？”我怎么就成嬌小姐了，聽到這話我的眼淚止不住了。

晚上爸爸回來，他先是安慰了奶奶，然后把我帶到一邊，笑著摸我的頭說：“今天和奶奶生氣了？”“嗯，她說我是嬌小姐。”我委屈地答道。“奶奶年紀大了，她原是個很利索能干的人，現在眼睛不好，有些事她做不了，心里不好受，你們得體諒她。你幫著干點力所能及的事，養成勤快的習慣，會終身受益的。”我嘟囔著“好臭”，爸爸笑出了聲：“你看看我們的房東，他要給稻田澆肥，那么大片地，不是更臭嗎？沒有大糞臭，哪來稻米香啊？”我覺得爸爸說得有理，我是姐姐，也得為這個家出力。自此，我再也沒有抱怨過倒馬桶的辛苦。

長大后我才明白，爸爸當時承受了多大的壓力。他既當爹又當媽，還得做孝子。那時他剛調到一個新單位，工作能力有待被認可，忙得像陀螺一般。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埃

我曾問他：“爸爸，那時我們那么艱難，你就沒有沮喪、灰心過？”“那還真沒有，我答應了你們媽媽要好好照顧、培養你們長大，你們奶奶還在，我也得為她養老。”為了這份厚重的情感、強烈的責任，爸爸必須精神抖擻、樂觀豁達，就如我們所見。也是從那時起，我慢慢學會了分擔、體諒。

后來爸爸的才能終于得到發揮，先后獲得了多項科技成果獎，被單位破格晉升為高級工程師。他扎實肯干的工作作風得到了大家的認可，我們一家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改善，住上了有衛生間的房子。

我記得掃墓那天正好是老爸的生日，掃完墓之后，我們在附近找了家餐館給他過生日。席間上了條魚，老爸將魚肚子上的肉夾到我碗里，我假裝生氣地把魚肉退給他，說：“爸，你不知道我只吃魚背上的肉埃”老公在一旁笑道：“你真不會吃魚，魚肚肉是最好吃的，刺少肉嫩。”我說：“小時候，魚肚皮都是奶奶吃了，我和妹妹吃魚背，所以現在我們姐妹都習慣吃魚背。”爸爸說：“那時候條件差，你們受苦了，現在給你們補上。”我嘴上說吃不慣，心想：老爸，您吃點兒好的吧，該是我們好好孝順您了。

供職于中國鐵路廣州局集團有限公司石長鐵路有限責任公司）